弥月发了一场高烧，脑子像在热水中煎熬，身上却冷得像冰。管事给她压了多少床被子都不管用。她说要出门寻大夫，但过了一整天都没有回来。弥月很想找个人问问，但没人进她的房间。

到了晚上，她终于回来了，撞开门，一脸惶恐，满头大汗。

“找不到大夫了，姑娘，你能起身吗？”

“怎么了？”弥月喉咙痛得厉害，几乎连声音也发不出。

“我们得逃……叛军快要攻城了！太守都自杀啦！那群龟孙子啊！”

弥月大吃一惊：“你说什么！”

“哎哟，我的姑娘啊！”管事匆匆忙忙地拾掇东西，“那群散兵，狗养的，没一个好东西。好吃好喝地在城里逍遥了几天，拿着太守的钱在咱这儿花天酒地，本来指望他们能抵挡一阵儿。这下倒好，一得到消息都跑了。”

“什么消息？”

“叛军就要来啦！”

“谁？”

“陆雪阳啊！外面早乱成一团了。”

弥月头痛欲裂，花了些时间才理清楚。陈里他们是从西边退回来的一支逃兵，天阑城收留了很多这样的军队，本希望能依靠他们护城，至少能撑一段时日。但是陆雪阳来这儿，他们先得到消息，提前跑了。太守是个没胆小怕事的，知道天阑城保不住了，前怕狼后怕虎，在家服毒自尽了，至少给家乡的妻儿留了个忠君的名声，也不至于让他们受难。

管事理好了东西，弥月想请端些水，她却径直拿着一包细软出门去。弥月急忙下床，追上去拉住她。

“兰姨娘，”她喊着，“你这是去哪儿？”

“哎哟，我的小姑奶奶，各奔各的活路去呀！没看他们都跑了？”

果然是的，楼里一片混乱，大家争着抢着出去奔命，兰姨娘一把甩开弥月的手，让她摔倒在地上：“姑娘，各跑各的吧！”

弥月站起来，想追上她，却一个趔趄摔下了楼梯。兰姨娘大喊大叫了几声，过了一会儿，她还是拉起弥月，扯着她往外跑去。

“月姑娘啊，”她关切地说，“我好歹帮你一把，你也别跟我计较钱财了，以后路还长着呢。”楼里有好些车子，弥月不知道自己上了哪一辆，跟谁在一起，接下来的几天，耳朵里听到各种杂乱嘈杂的声音，像哭喊，又像吆喝，后来，又变成杂乱的脚步和门扇开阖的声音。她要么昏睡，要么无比干渴地醒来，嗓子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。有一段时间，她清醒过来，发现干渴的感觉过去了，周围一片安静，甚至能看清楚头顶的月亮和身旁的枯草。夜间的虫子在她脸上爬过——她被扔在了半路上。她闭上眼睛，很快又睡过去，在火热和冰冷之中反复煎熬。最后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子——我要死了。她既不高兴也不难过，放任自己睡得越来越深，终于什么感觉也没有了。身后有一个黑色的深渊，她只要沉下去就可以了，简单得很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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