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马龙凝视着药杵的时候,他的眼睛因为狂热和恐惧而闪闪发光,眼神呆滞,所以他没有注意到从药店地下室传来的敲击声。在这个春天之前,他一直恪守着生与死的基本节奏——《圣经》说七十岁就进入古稀之年。但现在他在苦苦探寻莫名其妙的死亡。他想到了孩子们,他们就像珠宝一样精致而纤弱,躺在铺着白绸缎的棺材里。还有那个漂亮的音乐老师,吃炸鱼时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,不到一个小时就香消玉殒了。还有约翰尼·克莱恩,还有一战和二战中死去的那些米兰的男孩。还会有多少人?怎么死的?为什么会死?他注意到了地下室的敲击声。是只老鼠——上周一有只老鼠打翻了一瓶阿萨菲达,接连几天都恶臭难闻,搬运工都拒绝去地下室干活。死亡是没有节奏可言的——只有老鼠敲击的节奏和腐烂的恶臭。那位漂亮的音乐老师,满头金发的约翰尼·克莱恩的躯体——宝石般的孩子们——最终尸体都化成了水,棺材里臭气熏天。他吃惊地看着药杵,只有这块石头存活了下来。
传来一阵踩踏门槛的脚步声,马龙突然紧张起来,所以药杵掉了下去。蓝眼睛的黑鬼站在他面前,手里拿着闪闪发光的东西。马龙再一次凝视着那双发亮的眼睛,从他那奇怪的表情里,马龙再次确信这个男孩知道他的处境,他觉得那双眼睛知道他将不久于人世。
“我在门外捡到的。”黑鬼说。
因为受了惊吓,所以马龙的视力有点模糊不清,转瞬间他以为那是海登医生的剪纸刀——接着他发现那是挂在银环上的一串钥匙。
“不是我的。”马龙说。
“我看到克莱恩法官和他的孙子来过这里,也许钥匙是他们的。”黑鬼把钥匙扔在桌子上,然后他捡起药杵递给了马龙。
“非常感谢,”马龙说,“我会打听一下谁丢的钥匙。”
男孩走了,马龙看着他大摇大摆地穿过街道。马龙心生厌恶和憎恨,所以感到浑身冰冷。
马龙坐了下来,手里拿着药杵,平静地想自己刚才怎么会有那么冲动的情绪,以前自己是那么温和,这种矛盾的情绪变化让他感到吃惊。爱和恨将他一分为二——但他还不清楚该爱什么和该恨什么。他第一次知道死亡近在咫尺。但是让他感到窒息的恐惧不是因为他知道了自己的死亡。这种恐惧源于正在上演的某个神秘剧——虽然马龙并不清楚它的剧情。这种恐惧让他想知道这几个月里会发生什么事情——还能活多久?——让他在屈指可数的日子里大放异彩。他就是钟表的守望者,但那个钟表却没有指针。
老鼠敲击的声响仍在继续。“爸爸,爸爸,帮帮我。”马龙大声叫喊道,但是他父亲已经死了很多年了。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,马龙第一次告诉妻子他生病了,让她开车来药房,带他回家。放下电话后,他坐在那里,用手抚摸着药杵,以此聊以慰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