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菀躺在秦朗咨询室里的白沙发上，秦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她，这个场景很久没有出现过了，但对于他们两人却并不陌生。在常菀知道了身世的真相，离家出走又归来的那段日子里，秦朗几乎天天都要以这样的方式才能让她睡上一会儿。她在秦朗面前没有秘密，并且因为他才能拥有后来逐渐步入正轨的人生。这些年来，秦朗成了她心中不可撼动的存在，无论在工作中或生活里，他支撑着她的心平气和。常菀知道秦朗对自己的感情早已不止于简单的帮助和关心，但却始终无法回应。男朋友甚至丈夫这个角色，仿佛不足以诠释他在她心里的重要性。

“你把我看得太清楚了，秦朗。”常菀闭着眼睛呢喃，“我觉得自己有的时候会怕你，感觉你手里捏着我的命门，随时可以控制我的一切。”

“我为什么要那么做？”秦朗的语气中带着笑意。

“你不会觉得我不知感恩吗？”

“你觉得我会需要你因为感恩跟我在一起吗？”

“我配不上你。”

“如果你要拒绝我，也应该找更好一点的理由。”

“我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。”

“常菀，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的事实呢？你总是把自己放低在泥土里，到底什么时候才打算出来，坦然地接受阳光照在你身上？自卑这件事，怎么也轮不到你吧？”

“那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？”常菀的身体轻微地颤抖，“我在这世上活了三十二年，被不同的父母抛弃了两次。小时候那次，我不记得是什么感觉，也就罢了。但是二十六岁的时候又被活生生地抛弃一次，而且还要把我第一次被抛弃的事实一并告诉我，你觉得我凭什么不能自卑？我该拿什么来看重自己？”

“你的亲生父母在找你，在等着你见他们……”

“但是把我养大成人的爸妈不见了！”常菀一下子坐起来，圆睁着双眼盯着前方空气中某一个虚无的焦点，“为了躲着不见我他们竟然离开原本生活了六十年的地方，一点痕迹也不留下。可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还活着，他们不接我电话，我发了无数条信息给他们，一条回复都没有。我知道他们明明就在那里，在一个什么地方，看着我跟他们说的那些话，却就是选择不见我。如果是这样，当初干吗不让我亲生父母就那么弄死我算了？”

秦朗走过去从身后紧紧抱住她，用宽大的手掌揽过她的头贴在自己胸前。他什么都没有说，只是用自己的力度让常菀慢慢平静下来。

我们都以为，长大后的难过该是常态，长大后的分离不算分离，所以不被同情的弱小只好匆匆长成坚强，仿佛只有儿时的痛楚才会生出一辈子的伤疤。可其实在父母的面前，我们的年龄只是数字，我们永远只是个孩子。